電影結束後, 姜成和崔浩走出電影院。

此時，夕陽西下, 落日給海水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而海天相接處緩緩駛來的滿載的漁船和船上隱約傳來的此伏彼起的喊號聲也讓滿是度假男女的夏日海灘平添了幾分生活的煙火氣。

崔浩情不自禁，說：“等我老了，一定要住在海邊。”

“你昨天才說你想買個農場過田園牧歌的生活……”

“昨天是昨天, 現在是現在。”

崔浩說：“現在的我想退休後買一片海灘, 每天穿著襯衫短褲走在沙灘上, 看孩子們撿貝殼，帥哥美女談戀愛, 老夫老妻牽著手坐在椰子樹下講年輕時的故事……”

“看不出你也挺浪漫的, ”姜成說, “不過你這個想法短期內可能……”

“沒關系, 我還年輕, 還有時間……”

崔浩自嘲一笑。

隨後, 他把姜成推到身後。

姜成錯愕：“發生什麽事？”

“沒什麽！”

崔浩故作輕描淡寫地說著, 走向明顯來者不善的一群人。

“楊二叔！”

他張開雙臂, 擁抱領隊的花襯衫老男人。

老男人沒想到崔浩經過昨日的事還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甚至當眾擁抱自己, 先是一楞, 然後抱住崔浩，輕拍崔浩受傷的背：“小浩！”

然後他壓低聲音：“你可真有膽！”

“這裏是公眾場合, 那麽多人看著呢！”

崔浩不客氣地回敬：“二叔，你敢在大庭廣眾下殺人嗎？”

“——你！”

楊二叔噎住，擠出笑容說：“你是不是想找我報仇！”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技不如人，輸也是命。”

崔浩松開楊二叔，微笑著說：“但是二叔，我昨天輸給了你，不代表我一輩子都會輸給你，反倒是你——”

“你想威脅我？”

楊二叔面色大變。

崔浩含笑看了眼身後的姜成，說：“姜家已經確定和我結盟，有姜家做後盾，我的洗白計劃無人能擋！而你利用父親死後的權力真空截取得到的一切也必定要全部吐出來！”

“你說你和姜家結了盟，我就信你和姜家成了盟友？”

楊二叔也看到了姜成，心中有些忐忑。

崔浩看穿了他，拍著他的肩膀說：“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和姜家兒子已經是至交好友！”

“你以為……”

“我以為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不敢懷疑？”

崔浩打斷楊二叔的話。

楊二叔不敢。

崔浩的話正中他的軟肋，把他捏得死死的。

良久——

楊二叔終於服軟，對崔浩說：“你贏了！”

“謝謝二叔高擡貴手！”

崔浩真真假假地笑著，沖姜成招了個手。

姜成不知就裏，屁顛顛地跑過來。

姜成皮笑肉不笑地將姜成介紹給楊二叔：“二叔，這位是姜家公子，我的好朋友！”

“久仰久仰！”

姜成一臉熱情地握住楊二叔的手。

楊二叔不知道姜成是只哈士奇，看他在這種場合也能笑得沒心沒肺天真浪漫，以為遇上高手，趕緊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不敢當！不敢當！”

“二叔！你當得起！”

崔浩陰陽怪氣地拍了下楊二叔的肩膀。

姜成：“為什麽我感覺你們……”

“你沒看錯，他和我爸爸是塑料兄弟情。”崔浩說，“不過不要緊，我已經長大，已經能夠承受現實。”

“崔浩！你這話——”

“自由心證。”

說完，崔浩垂手，握住姜成的手。

姜成本還好奇這家夥為什麽突然對自己如此親密，還主動握自己的手，但被崔浩握住的瞬間，他明白了。

——崔浩的手，比冰塊更冷。

姜成下意識偷看崔浩的背，發現暗紅色的表面又染上鮮紅。

他趕緊握緊崔浩的手。

崔浩確定他明白自己的暗示後，對楊二叔說：“二叔，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我早點回去，你們……”

“姜成和我還有夜生活要過。”

崔浩鎮定自若地笑著。

姜成也配合著露出親熱的笑容，甚至轉頭吻了崔浩的耳垂：“小崔，我們要不今晚去海上……就我們兩個……”

“好啊，你看著安排。”

崔浩“半推半就”。

楊二叔見狀，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說：“太陽快下山了！老年人要回家老老實實喝枸杞泡啤酒了！不摻和你們年輕人的事！哈哈！玩得開心點啊！”

“我們今天一定很開心！”

姜成沒心沒肺的說著。

崔浩卻意味深長地提醒一句：“二叔，希望你此刻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當然！肺腑之言！”

楊二叔強調一遍，帶著隊伍揚長而去。

直到他們消失在視野範圍，崔浩才松開姜成已經滿是冷汗的手，說：“謝謝你。”

“別說謝謝了！快讓我看一下你的傷口！”

姜成拉崔浩跑進海邊的一個沖澡間，不由分說脫下他的襯衫，看了眼傷口，倒吸一口涼氣！

“怎麽會……”

“可能是太緊張吧！沒關系！”

崔浩故作輕松。

姜成：“不行！你這種情況必須去醫院！”

“但是醫院——”

“難道他們還敢追到醫院殺你不成！”

姜成板著臉教訓崔浩：“我知道你不希望警方介入你的江湖恩怨，但你都準備帶著你的兄弟們上岸洗白了，為什麽還和過去一樣抗拒警察？！你的目的是做個守法公民啊！啊啊啊！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麽！我不是故意惹你不開心！我是——”

姜成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瘋狂抓頭發。

崔浩卻沒有生氣。

他認真地看著姜成，良久——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既然決定帶著兄弟們上岸，就不該抗拒警察。”

“那你打算——”

“我想去醫院。”

崔浩疲倦地說著，伸手，搭著姜成的肩膀：“麻煩你了。”

“不麻煩！”

姜成喜滋滋地架著崔浩朝醫院走去。

……

在醫院裏，醫生先給崔浩的傷口做了縫合，再打破傷風針，最後安排他住院吊點滴。

崔浩躺在寬敞明亮的醫院病房裏，看著對面一本正經削蘋果卻把成年人拳頭大的蘋果削成嬰兒拳頭大小的姜成，說：“再削下去，我怕是只能吃個蘋果核了。”

“——不好意思！”

姜成停手，把已經只剩下一半的蘋果切成一片片，餵給崔浩，順便問崔浩：“那個楊二叔和你爸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你說他們是塑料兄弟情？”

“我爸還活著的時候，他曾指天發誓要一輩子做我爸的好兄弟，但其實背地裏一直和崔家的對家暗中勾結，間接造成我爸的死亡。”

崔浩說：“我爸死後，他又在背後搞鬼，挖我爸留下的人，搶我爸的地盤，甚至還……昨天，他搞事殺我，因為我查到他和我爸的死有關系，他怕我報覆他，決定先下手為強！”

“道上人的世界果然好覆雜。”

姜成不喜歡覆雜，所以他選擇單蠢。

崔浩也不想把姜成卷進他的世界，所以他默許姜成選擇單蠢。

……

三天後，崔浩出院，姜成送他上飛機回S市。

之後，兩人的名字一直靜靜地躺在對方的通訊錄和好友列表中，只有在系統提醒“您的好友XX明日生日”的時候才會給對方發個網上搜來的祝福語。

直到——

夏日炎熱，姜成穿著花褲衩坐在沙灘椅上，左邊一個美少女，右邊一個美少年，前方還有一隊泳裝美女打性感熱辣的沙灘排球。

“嘿嘿！嘿嘿！”

姜成沈浸於天堂喜悅，發出樂不可支的笑聲。

這時，冰盤旁的手機突然嗡嗡作響，美少女把手機遞給姜成：“姜總——”

“謝啦！”

姜成接過手機，看著“崔浩”的名字想了很久才想起他是誰，然後接通電話。

“浩哥，你找我有事嗎？”

（“沒什麽，突然想找個人說說話……”）

崔浩的聲音透著說不出的疲倦。

這聲音讓姜成的眼前不自覺地浮現畫面：

金碧輝煌的大廳，滿地的屍體，通身散發陰郁氣息的男人踩著染血的步伐坐上巔峰的位置，眼中沒有成功的喜悅，只有失去一切的疲倦……

“崔哥——”

（“嗯？”）

“如果你很累，不妨來海邊吹吹風曬曬太陽。我把我們上次一起走過的那片海灘附近的商鋪全買了下來，酒店也被我買下來了！哪怕你深夜帶血帶傷過來，都可以入住！還有還有……”

姜成興致勃勃的介紹著。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買下酒店和商鋪，也許是因為這裏的風景很好，商鋪和酒店都有升值空間吧！

“……崔哥你來之前記得給我打個電話，我安排帥哥美女給你做地陪！什麽類型都可以！你點單！我搞定！”

（“謝謝，不過我暫時應該用不上。”）

“我知道，你是大忙人啊！”

（“嗯，我明天去西班牙處理一件棘手事。我去收拾行李了！有空再說！”）

“好啊好啊！我隨時奉陪啊！”

姜成熱情地掛斷電話，拿起望遠鏡，看慢慢浮出水面的潛水服美女。

直到三年後，他才知道今天在崔浩的行程表裏還有另一個備註。

今天是崔敏的忌日。

她死了，在遙遠的西班牙，死於一場被偽裝成車禍的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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